从空间的演化发展看城市数字空间的内涵
清华大学互联网产业研究院
城市是人类社会的空间载体,随着人类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不断发展,城市空间也随之更新。人类进入数字时代,城市数字空间是数字技术、城市社会关系和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成为人类社会聚集的新空间形态。
亚里士多德曾指出,“空间被认为很重要但又很难理解”。对于空间的认知,东西方存在着差异,各民族也存在着差异。在中国,“天人合一”思想强调人所创造的空间都应与宇宙自然相对应,人和自然是相通、融合的。在西方则更注重空间的数学化表达符号,更注重人的创造性,强调物质形态本身的逻辑性。如柏拉图(Plato)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的《政治篇》、卡尔·李特尔(Karl Ritter)的《地学通论》等古代的空间研究到西方近代的空间研究,都是深入到空间与政治、空间与经济、空间与生产、空间与城市发展等具体的研究方向中。
总体来说,人类对空间的认知分为自然主义、主观主义和社会空间主义三个路径。自然主义的空间认知始于古代朴素的空间观。近代机械论的空间观到当代自然科学的空间观,基本观点是空间为
纯
粹的自然物,主要探讨的是空间的自然属性或物理属性。主观主义的空间认知在西方哲学史上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其重点是关注人类活动对于空间的积极影响和构建作用,并且将空间看作人类思想的产物,甚至是一种感觉。社会空间主义的空间认知是一方面肯定空间的客观真实性,另一方面承认空间的社会建构性。最早的社会空间认知是从马克思开始的。马克思将空间、感性的人以及感性的人的感性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他指出了人类实践活动过程中生成的空间是人的现实的空间。
就像人类对空间认知的漫长发展一样,长久以来研究城市的学者们也从不同视角来研究城市空间的发展,如城市的物理形态、人文生态、经济活动、信息网络等。
从城市物理结构角度所进行的研究最早,例如,公元前 1 世纪古罗马维特鲁威(Vitruvius)在《建筑十书》中设想的蛛网式八角形城市结构;在中国古籍《周礼·考工记》中也有记载“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的城市结构。[1] 中国儒学礼制所形成的城乡空间布局理念,曾广泛影响了东南亚、日本、朝鲜等亚洲国家。
人文生态角度是将人作为城市空间研究的重要要素,如约翰·O·西蒙兹所认为,当我们在一个空间布置一棵树或者放置一个物体时,不仅要考虑它们与空间的位置关系,还要考虑其与所有享用空间的人的关系,应该通过一系列关系的设计来充分展示物体最吸引人的特性,从而控制人对物体的感知[2]。
经济发展角度是近代城市研究的一个重要门类,经典的区位理论以及现代的集聚理论仍然是城市经济学中对城市产业规划的重要研究方法。
曼纽·卡斯特对城市空间有多种层面的解释:“城市是社会的表现”,“空间是结晶化的时间”。
在城市空间的研究中我们发现,城市作为人类经济和社会活动集聚的场所,城市空间蕴含着社会观念、人的需求和经济价值,这些恰恰回归到了社会空间认知的角度。城市空间是城市中人类生产、生活实践中不断创造和演进的产物,同时,城市空间也是城市中各类生产、生活相互作用的关系在一定物理空间的投射。更进一步,一种生产方式向另一种生产方式的转变是源自社会生产关系的矛盾,这种矛盾在城市空间中会留下痕迹,同时引起城市空间的更新,这样也必然导致一种新的空间生产。新的空间生产需要兼顾人的社会、经济、文化活动的相互关系。
城市空间不仅是物理形态的空间,而且还具有生态、文化、社会和经济等多重属性,更是社会生产关系发展的产物。
传统城市发展以物理实体空间为主体,数字技术和信息网络的发展将城市空间由实体区域拓展到了数字维度。
网络对人类日常生活的渗透产生了数字空间,并推动人群不断聚集到数字空间。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人类积累了海量数据,依托这些数据,人类的文化与思想可以在数字空间中低成本、高效的传播,由此,人类需求的自我扩散就变得非常强。这种强大的扩散能力必然带来新的经济价值,并创造性地满足人类不断增长的需求,这也必将导致人群在数字空间中更大规模的聚集,从而形成一个正向激励的发展闭环。
城市数字空间是人类进入数字时代社会生产生活发展的必然结果。
首先,网络正越来越多地渗透到每个人的生活中,并不断聚集形成虚拟社会(Virtual Society)。虚拟社会中的人以一种不同于传统城市生活的方式进行沟通、交流、学习和成长,并在虚拟社会中形成新的文化、新的共同价值、新的消费习惯和消费模式,这样的聚集大大推动了数字空间的产生。[3]
其次,网络采用的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新型数字技术可以轻易感知、采集和分析人们不同的需求,并将相同或相似的需求进行融合。这种快速且低成本的需求聚集,会促使相同兴趣圈层人群的联系更加紧密,从而形成更大范围的聚集。这样在数字空间的不断聚集会让人群的停留时间进一步延长,并且产生更加丰富多彩的数字消费。这样的数字消费也正成为推动数字空间持续创新和发展的动力。
最后,数字空间不仅会带来新的生活方式,还会带来工作方式的变革。数字空间的新生态会催生新的岗位需求和自由职业,比如,数字技术人才和数字服务人才等。数字空间基于智能合约及自治社区等数字经济技术范式,也产生了如新的“零工文化”和“优质内容创作者”等新的工作方式。
总体来说,在数字化时代,当人们开始向数字空间聚集时,人类的生活、生产方式都将发生巨大改变,这种变化也将推动人类文明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列斐伏尔是当代新城市社会学的奠基人,他在《空间的生产》一书中提出了“三元空间”的概念,即物理空间、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4]。三元空间理论在城市更新和空间发展发挥了非常重要的指导作用。数字空间是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理论”在数字经济时代下城市空间形态的进一步拓展。
第一层面,物理空间是可以被人类感知的空间;而数字空间中与之相对应的是现实感的营造,利用数字孪生、VR、AR、Web、3D 等数字技术对实体物理空间进行孪生复刻,构建出自然、真实的数字化场景。
第二层面,精神空间是被人类构想出来的空间;数字空间通过数字技术在不断地创造沉浸式体验,以充分发挥人类多感官的精神体验。
第三层面,社会空间是每个人亲历的空间;在数字空间里,则对应地体现为对每个智能个体存在感的强调与重视,数字空间要构筑一个新的社会经济体,充分体现个体的自我价值。
因此,城市数字空间是数字技术、城市社会关系和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也是人类社会聚集的新空间形态。
城市数字空间的内涵是人类在网络虚拟空间聚集、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是基于下一代数字技术和信息网络技术,通过引导土地、资本、科技、劳动力等传统要素向线上集聚,构建和生产出的全新的城市生产、生活和公共空间。在这种新空间中,以数据要素驱动并形成新的数字生产力的有效配置,从而创造出大量的数字化新业态与新场景,并持续优化数字化生产关系,进而形成空间的再生产。这种空间的再生产带来了新的价值体系,一方面推动城市构建新型的社会网络,另一方面也带来了数字化治理的新模式,极大地激发了群体智能,引领人类城市文明进入一个新的阶段。[5]
城市数字空间为城市空间的发展带来了三层面的意义。
首先,数字空间与物理空间的融合优化了城市空间结构。
基于人类对物理空间现实感的基础要求,城市数字空间无法完全脱离城市的物理空间。因此,城市数字空间依托城市实体建筑的数字信息模型(BIM)、城市的数字信息模型(CIM),通过数字孪生技术生成城市物理空间的数字化结构。
其次,数字空间释放了人类创新创作的能力,为城市带来更加丰富多彩的精神空间。
城市数字空间不仅要对物理空间进行完整复刻,还要满足人类精神层面的创作和构想需求。可以看到,当前国内外很多 Web 3.0 平台所构建的虚拟城市(如百度的希壤、Meta的Horizon Worlds等)给予了人类充分的自由创作空间,并通过 VR 眼镜等设备给人以强烈的沉浸感,这种数字化的精神空间生存更是发展出数字伦理、数字永生等新课题。
最后,数字化对城市社会经济的影响,让市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数字空间的存在。
当前数字技术和信息网络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渗透,已经让城市居民时刻感受到虚拟社会的存在。更进一步,数字空间以数据要素驱动,将会创造
出
大量的数字化新业态与新场景,这些必将为城市带来更多的数据资源。这些数据资源经过价值化和要素化
后将
不断提升城市的数字生产力,从而对城市内的经济行为进行升级,同时也形成了数字化社会空间。居民能够以数字身份在新的数字社会治理规则下,全面释放个体创新创造能力,充分发挥个体自我价值,成为数字空间的社会价值体现。
数字空间是基于下一代互联网(Web 3.0)和数字经济打造的城市发展新空间,将数字世界和物理世界完美融合,可为城市市民创建一个工作、学习、娱乐、社交、成长的新空间。[6]数字空间的发展不仅是城市物理实体空间的放大,而是一个从空间到内容、从产业到文化、从行为到治理的持续演进的过程,也是一个从城市规划、商业活动、产业业态、治理行为到组织体系的城市数字化转型过程。
尤瓦尔·赫拉利把人类“共同想象”的能力作为人类社会得以建立的主要原因,群体的想象能力是人类腾飞的起点,这种“想象共同体”也正是城市文明的起点。城市数字空间对群体智能的汇聚,前所未有地释放人类的共同想象能力,将带给城市文明更大的活力和可能。
参考文献
[1]
侯鑫. 基于文化生态学的城市空间理论研究[D].天津大学,2004.
[2] 董青. 城市边缘空间研究[D].长安大学,2007.
[3] 朱岩,石言.数字经济的要素分析[J].清华管理评论,2019,No.73(Z2):24-29.
[4] 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M].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
[5] 朱岩,徐鹏.城市数字空间发展研究报告(2022)[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23.
[6] 藤田昌久,克鲁格曼,维纳布尔斯.空间经济学——城市、区域与国际贸易[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